展望新千年的中國經濟

中國在 80 年代以后已經取代日本經濟成為整個東亞經濟增長的動力，如果中國經濟在未來幾年間出現(xiàn)大問題，對剛遭金融風暴襲擊而未擺脫蕭條困局的東亞經濟將如雪上加霜，東亞經濟的遲遲未能復蘇，也必將拖垮歐美經濟。反過來說，東亞經濟的再度繁榮，也有賴於中國經濟強勁發(fā)展的拉動。處於世紀之交、邁向新千年的中國經濟到底往何處去，實為世人所不得不關心的問題！本文擬就未來中國經濟可能的走向，改革中積累下來的諸多問題如何解決等，提出一些看法，以求教於各界方家。 

 一中國經濟增長的潛力到底還有多大？ 

 1993 年 7 月開始的宏觀經濟調控終於在 1997 年基本達到了預定的“軟著陸目標，但是經濟增長率逐年下降的勢頭并未隨著目標的實現(xiàn)而停止。為了防止經濟增長率繼續(xù)下滑，中國政府在 1998 年初提出確保國內生產總值年均增長 8% 的目標。為了實現(xiàn)這一目標，中國政府出臺了一系列刺激經濟增長的政策措施，如幾次調低存貸款利率、鼓勵銀行放款、放松對證券市場的管制、增加對基礎設施的投資等等。自 1978 年底的改革以來，只要中國政府一放松信貸和投資控制，國民經濟通常會馬上出現(xiàn)投資拉動的快速增長。但是 1998 年中國國民經濟并沒有像以前那樣出現(xiàn)一放就活的局面，而 1999 年的經濟形勢也相當嚴峻，中國政府已主動將 1999 年的經濟增長目標下調為 7% ，但要實現(xiàn)這個目標，難度依然很大。 

為甚么中國現(xiàn)在的經濟形勢與過去區(qū)別那么大？原因有兩個：首先是因為現(xiàn)在的市場供需形勢與過去大不相同。長期以來，中國一直處於短缺經濟、賣方市場的局面，比較容易找到好的投資項目。但在 1992 年鄧小平南巡以后，全國各地出現(xiàn)了持續(xù)幾年的投資高潮，外國資本也全面看好中國，外國直接投資從 1992 年以前占全國固定資產投資不到 5% ，一下躍升為以后幾年 15% 左右的水平，等這些投資項目在 1995 、 96 年逐漸建成投產以后，中國經濟一下從傳統(tǒng)的短缺經濟轉變?yōu)檫^剩經濟。目前絕大多數(shù)產品出現(xiàn)買方市場，不再容易找到有利可圖的投資項目，投資的市場風險增大。其次是金融體制改革的影響。過去銀行貸款受到直接的行政干預，中央政府或地方政府可以向銀行下指令或變相下指令，要求銀行為某個具體項目或單位發(fā)放貸款，而接受貸款的單位，特別是國有企業(yè)，對歸還貸款往往并不認真對待，銀行貸款對它們的約束力十分有限。在這種情況下，拖欠銀行貸款的現(xiàn)象就十分嚴重，銀行呆、壞帳比較常見，發(fā)放貸款的銀行工作人員自然不會對放款失敗或低效率負責，即使不是由於政策或行政干預造成的銀行呆、壞帳，銀行工作人員也會將之歸咎於政府政策或行政干預，兩種類型的責任攪和在一起，很難嚴格區(qū)分。因此，政府一旦決定放松銀根、啟動經濟，銀行工作人員就有放貸的積極性，企業(yè)也有貸款積極性，經濟馬上可以走向繁榮。但是， 1993 年 7 月開始的宏觀經濟調控不但以收緊銀根為主要措施，而且開始對銀行體制進行根本性改革。四大專業(yè)銀行開始了商業(yè)化的進程，中國人民銀行實行垂直管理，地方政府無權干預銀行事務。銀行工作人員發(fā)放貸款的責任大大增強，一筆貸款的經手人必須對貸款負責任，即使在貸款到期前調離原工作崗位，也逃脫不了對貸款的責任，即出現(xiàn)所謂的責任終身制。在這種新形勢下，如果不能確保貸款安全，銀行寧愿購買利率較低但沒有風險的國債，出現(xiàn)所謂的惜貸現(xiàn)象。因此，中國政府雖然采取了相當靈活的貨幣政策，從 1997 年 11 月起，六次下調人民幣存貸款的利息，但社會的投資和銀行的放款，并未產生貨幣政策設計者所預期那樣的擴張。 

在國民經濟處於過剩的情況下，為了刺激經濟的增長，中國政府僅能借助於擴張性的財政政策措施。但在絕大多數(shù)產品過剩的市場狀況下，政府擴大基礎設施建設也有諸多局限。這些項目一般都比較龐大，從立項設計到工程開工，再到工程完工發(fā)揮效益，周期很長，見效很慢。而且，基礎設施建設也會過剩，也有個投資效益問題，這在一些地方已經成為比較嚴重的問題，如沿海一部分地區(qū)的機場、高速公路的利用率很低，經濟效益差。因此，當強勁的外貿需求受制於東亞金融危機，東亞諸國經濟復蘇未見端倪的情況下，中國經濟的過剩，最終只能依賴中國自己的內部需求的增長和淘汰沒有效率的企業(yè)才能最終消除。因此，可以預期中國經濟將不可能在短期內再現(xiàn) 1990 年代初期那樣超強勁的增長。但中國人均收入和消費水平還相當?shù)停绕涠鄶?shù)農村地區(qū)更是如此，目前的過剩，只是相對過剩，而不是絕對過剩。當前的過剩和與其相伴隨的一系列問題，早晚可隨著收入和消費的增長而煙消云散。 

對中國自身、東亞以及世界經濟格局來說，更具根本影響的問題是中國經濟長期發(fā)展的前景。如果，中國經濟可以在未來一段較長的時間里保持自 1978 年底開始改革開放以來所達到的平均增長速度，那么，在渡過當前相對過剩以及東亞金融風暴所帶來的難關以后，中國經濟將可以如國內外許多學者所預期的那樣，在下個世紀上半葉重新成為全世界最大、最有實力的經濟，實現(xiàn)自鴉片戰(zhàn)爭以來幾代中國人所魂牽夢系的強國愿望。 

從經濟增長的潛力來說，中國經濟完全有可能再保持 20-30 年的快速增長。一國經濟的增長主要決定於以下三個因素：（ 1 ）各種生產因素要素、尤其是資本的增加；（ 2 ）生產結構從低附加值的產業(yè)向高附加值的產業(yè)的升級；（ 3 ）技術的進步。其中最重要的是技術進步，因為在各種生產因素中，一個經濟擁有的自然資源的量可以看作是給定的，各個經濟之間勞動力的增加差別則不大，差異較大的是資本積累的速度。而資本積累和產業(yè)結構的升級則受到技術變遷的速度的制約。如果技術不進步，資本不斷積累必然會出現(xiàn)邊際報酬遞減的情形，積累意愿就會下降。同樣，一個經濟中如果沒有技術的升級，也就不會有產業(yè)結構的升級。 

技術進步有兩種實現(xiàn)方式：（ 1 ）自己投資進行研究和開發(fā)；（ 2 ）向其他國家學習、模仿，或者說花錢購買先進技術以實現(xiàn)本國的技術進步。技術開發(fā)研究的特點是成功率很低，一般而言， 95% 的科研投資沒有取得任何成果，而在取得成果的技術中也僅有一小部分具有商業(yè)價值，因此開發(fā)新技術的投入很大而失敗的概率很高；相對而言，模仿和購買技術所需的成本就要低得多。發(fā)達國家由於處於技術的最前沿，因此必須通過自己從事研究和開發(fā)才能實現(xiàn)技術進步，因而這些國家實現(xiàn)技術進步的成本高，總體的進步慢；而像我國這樣的一個發(fā)展中國家，由於同發(fā)達國家在技術上存在著很大的差距，因此在選擇技術進步的實現(xiàn)方式上具有后進優(yōu)勢，可以采用模仿、購買等方式來實現(xiàn)技術進步。許多研究證明，就是用買專利的方式，其成本也只是原來開發(fā)成本的 1/3 左右，更何況，購買的技術一定是已經證明是成功的、有商業(yè)價值的技術。 

從 50 年代開始到 80 年代，日本經濟維持了將近 40 年的快速增長，亞洲四小龍的經濟從 60 年代開始直到最近也維持了將近 40 年的快速增長，這些快速增長被認為是奇跡，他們依靠的就是和發(fā)達國家的技術差距，并以引進技術來實現(xiàn)技術快速的進步和經濟快速的轉型和增長。 

中國經濟從 1978 年底進行改革開放開始，才走上和日本及亞洲四小龍同樣的快速增長的道路。在 1978 年，中國的技術水平和發(fā)達國家的差距，遠大於日本於 50 年代以及亞洲四小龍於 60 年代和發(fā)達國家的技術水平的差距。如果利用同發(fā)達國家的技術差距能使日本和亞洲四小龍維持了近 40 年的快速增長，那么單單利用這個技術差距，中國經濟應該就有可能維持近 50 年的快速增長。而且，在 70 年代時，中國從事低附加值的農業(yè)人口比 50 年代的日本和 60 年代的亞洲四小龍多，資源從低附加值的產業(yè)向高附加值的產業(yè)轉移的潛力大；同時，中國的資本積累率每年